公元613年春季,正月丁丑日,炀帝下诏征召天下军队聚集到涿郡,开始招募百姓组建“骁果”(精锐禁军),整修辽东古城来储存军粮。
灵武郡盗贼首领白瑜娑劫掠官府牧马,向北勾结突厥,陇右地区深受其害,人们称他为“奴贼”。己亥日,炀帝命令刑部尚书卫文升等人辅佐代王杨侑留守西京长安。
二月壬午日,炀帝下诏说:“宇文述因为兵粮供应不上,导致大军失利;这是军吏调度失误造成的,不是宇文述的罪过,应当恢复他的官爵。”不久后,又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
炀帝对侍臣说:“高丽这个小小蛮夷,竟敢侮辱大国;如今就算是移山填海,我还希望能成功,何况对付这个小寇!”于是再次商议讨伐高丽。左光禄大夫郭荣劝谏说:“戎狄失礼,是臣子该处理的事;千钧重的弩箭,不会为了一只小老鼠而发射,陛下何必亲自屈尊万乘之躯去对抗小贼呢!”炀帝不听。
三月丙子日,济阴郡人孟海公起兵作乱,占据周桥,部众发展到数万人,他见到有人引用经书史书,就将其杀死。
丁丑日,征发十万壮丁修筑大兴城。戊寅日,炀帝前往辽东,命令民部尚书樊子盖等人辅佐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
当时各地盗贼四起,齐郡的王薄、孟让,北海郡的郭方预,清河郡的张金称,平原郡的郝孝德,河间郡的格谦,勃海郡的孙宣雅等人,各自聚集部众劫掠州县,多的十余万人,少的数万人,山东地区深受其苦。天下太平已久,人们不熟悉战事,郡县官吏每次与盗贼交战,都望风而逃。只有齐郡丞閺乡人张须陀深得士众之心,勇猛果断善于作战,率领郡兵在泰山下进攻王薄。王薄依仗之前的多次胜利,没有设防;张须陀突然袭击,大败王薄。王薄收集残余部众向北渡过黄河,张须陀追击到临邑,再次击败他。王薄向北联合孙宣雅、郝孝德等人,率领十余万人进攻章丘,张须陀率领两万步兵骑兵迎击,盗贼大败。盗贼首领裴长才等人率领两万部众突然赶到齐郡城下大肆抢掠。张须陀来不及集结军队,率领五名骑兵出战,盗贼争相围攻,将他们包围了一百多层,张须陀身中数伤,勇气却更加旺盛。恰逢城中军队赶到,盗贼才稍稍退却。张须陀督率部众反击,裴长才等人战败逃走。庚子日,郭方预等人联合军队攻陷北海郡,大肆抢掠后离去。张须陀对下属说:“盗贼依仗兵力强盛,认为我不能救援北海。我现在迅速进军,一定能打败他们!”于是挑选精锐部队日夜兼程进发,大败盗贼,斩杀数万人,前后缴获的盗贼物资不可胜数。
历城县人罗士信,年仅十四岁,跟随张须陀在潍水进攻盗贼。盗贼刚摆好军阵,罗士信就骑马冲到阵前,刺杀数人,砍下一人的头颅扔到空中,用长矛接住,高举着在阵前巡行;盗贼们惊愕不已,不敢靠近。张须陀趁机率领军队奋勇进攻,盗贼大败。罗士信追击逃敌,每杀一人,就割下鼻子揣在怀里,返回后用来核对杀敌数目;张须陀赞赏不已,将他留在身边。每次作战,张须陀率先登城,罗士信作为副手。炀帝派遣使者慰问勉励,并画下张须陀、罗士信作战的阵型图观看。
夏季,四月庚午日,炀帝的车驾渡过辽水。壬申日,派遣宇文述与上大将军杨义臣进军平壤。
左光禄大夫王仁恭率军从扶馀道出发,进军到新城,高丽数万军队前来抵抗,王仁恭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击败高丽军,高丽军环城固守。炀帝命令各位将领进攻辽东城,允许他们相机行事。隋军架设飞楼、撞车、云梯,挖掘地道,从四面同时进攻,昼夜不停,但高丽军随机应变顽强抵抗,二十多天未能攻克,双方死伤惨重。冲梯的竹竿长达十五丈,骁果吴兴人沈光爬到顶端,靠近城墙与高丽军交战,短兵相接,杀死十数人,高丽军争相攻击他,沈光从梯上坠落;还没到地面,恰好遇到竹竿上垂下的绳索,沈光抓住绳索再次爬上云梯。炀帝望见后,赞赏他的勇猛,立即任命他为朝散大夫,常年留在身边。
礼部尚书杨玄感,骁勇善战,擅长骑马射箭,喜爱读书,喜欢结交宾客,天下知名之士大多与他交往;他与薄山公李密关系友好。李密是李弼的曾孙,年轻时就有才华谋略,志向远大,轻视财物,喜好结交贤士,担任左亲侍。炀帝见到他后,对宇文述说:“刚才左边侍卫中那个黑皮肤的小孩,眼神异常,不要让他担任宿卫!”宇文述于是暗示李密称病辞职,李密从此不再参与世事,专心读书。他曾经骑着黄牛读《汉书》,杨素遇到后对他感到惊异,于是将他召到家中,与他交谈后非常高兴,对儿子杨玄感等人说:“李密的见识和气度如此出众,你们都比不上他!”从此杨玄感与李密结为深交。有时杨玄感会侮辱李密,李密说:“说话应当实事求是,怎么能当面阿谀奉承!如果在两军阵前决策,怒吼一声就能震慑敌人,我比不上你;但驱使天下贤才俊士,让他们各尽其用,你比不上我:怎么能因为地位稍高就轻视天下士大夫呢!”杨玄感笑着表示信服。
杨素依仗功劳骄横傲慢,在朝廷宴会之际,有时会失去臣子的礼节。炀帝心中怀恨但没有说出来,杨素也察觉到了。等到杨素去世,炀帝对近臣说:“如果杨素不死,最终一定会被灭族。”杨玄感对此颇为了解,而且自认为家族世代显贵,朝中文武大臣大多是父亲的旧部下,看到朝政日益混乱,而炀帝又多猜忌,内心感到不安,于是与弟弟们暗中谋划作乱。炀帝正忙于征伐高丽,杨玄感主动请求说:“我家世世代代蒙受国家恩惠,愿意担任将领出征。”炀帝高兴地说:“将门一定有将才,相门一定有相才,果然名不虚传!”从此对杨玄感的宠信日益深厚,让他参与朝政。
炀帝讨伐高丽,命令杨玄感在黎阳督运粮草,杨玄感于是与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人谋划,故意拖延漕运,不按时进发,想要让渡过辽水的各路军队缺乏粮食;炀帝派遣使者催促,杨玄感声称水路有很多盗贼,不能前后一起进发。杨玄感的弟弟虎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都跟随炀帝前往辽东,杨玄感暗中派人召回他们,二人都逃了回来。杨万石到达高阳时,被监事许华抓获,在涿郡斩首。
当时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从东莱将要入海进军平壤,杨玄感派遣家奴伪装成从东方来的使者,谎称来护儿谋反。六月乙巳日,杨玄感进入黎阳,关闭城门,大肆搜捕成年男子,用帆布制作头盔和铠甲,设置官属,全部依照开皇年间的旧制。他向附近各郡发送文书,以讨伐来护儿为名,命令各郡发兵到黎阳仓集合。郡县中能干的官员,杨玄感都以运粮为由将他们召集过来,任命赵怀义为卫州刺史,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
治书侍御史游元在黎阳督运粮草,杨玄感对他说:“暴君肆虐,身陷异域,这是上天要灭亡他的时候。我如今亲自率领义兵诛杀无道之君,你意下如何?”游元神色严肃地说:“令尊蒙受国家的宠信,近古以来无人能比。你们兄弟都身居高位,本应当竭诚尽节报答皇恩。没想到令尊坟土还未干,你就亲自图谋反叛!我只有一死而已,不敢听从你的命令!”杨玄感发怒将他囚禁,多次用兵器威胁,游元始终不屈服,于是杨玄感将他杀死。游元是游明根的孙子。
杨玄感挑选年轻力壮的运夫五千余人,丹杨、宣城的船夫三千余人,杀牛、羊、猪三牲誓师,并且晓谕众人说:“主上无道,不把百姓放在心上,天下动荡不安,死在辽东的人数以万计。如今我与各位起兵,来解救百姓的危难,怎么样?”众人都踊跃欢呼万岁。于是杨玄感部署军队。唐祎从杨玄感那里逃回河内郡。
此前杨玄感暗中派遣家僮前往长安,召李密和弟弟杨玄挺前往黎阳。等到起兵时,李密恰好赶到,杨玄感非常高兴,将他视为谋主,对李密说:“你一直以拯救天下为己任,如今正是时候!有什么计策?”李密说:“天子出征,远在辽东之外,距离幽州还有千里之遥。南边有大海,北边有强大的突厥,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形势极为艰险。你率领军队出其不意,长驱直入蓟州,占据临渝关的险要之地,扼住隋军的咽喉。隋军归路被切断,高丽人得知后,一定会从后方追击。不出十天半个月,隋军的物资粮草就会耗尽,他们要么投降,要么溃散,不用作战就能擒获炀帝,这是上策。”杨玄感说:“再说说中策。”李密说:“关中地区四面险阻,是天府之国,虽然有卫文升镇守,但不足为惧。如今率领部众向西进军,沿途城池不攻,直接夺取长安。招揽那里的豪杰之士,安抚百姓,占据险要之地固守。天子即使返回,也失去了根基,可以慢慢图谋天下。”杨玄感说:“再说说下策。”李密说:“挑选精锐部队,日夜兼程,袭击东都洛阳,以号令天下。但恐怕唐祎已经告密,东都已经提前固守。如果率军进攻,一百天不能攻克,天下的军队从四面八方赶来,后果就不是我能预料的了。”杨玄感说:“不对,如今百官的家眷都在东都,如果先夺取洛阳,足以动摇他们的军心。而且沿途城池不攻克,怎么能显示军威!你的下策,正是我的上策。”于是率领军队向洛阳进发,派遣杨玄挺率领一千名骁勇士兵作为前锋,先夺取河内郡。唐祎据城坚守,杨玄挺一无所获。
唐祎又派人告知东都的越王杨侗与樊子盖等人,让他们整兵防备,修武县的百姓也纷纷据守临清关。杨玄感无法通过,于是在汲郡南边渡过黄河,跟随他的人络绎不绝,如同集市一般。他派弟弟杨积善率领三千士兵从偃师南边沿着洛水向西进军,杨玄挺从白司马坂越过邙山向南进军,杨玄感率领三千余人跟随在后面,相距约十里,自称大军。他的士兵都手持单刀和柳木盾牌,没有弓箭和铠甲。东都派遣河南县令达奚善意率领五千精锐士兵抵御杨积善,将作监、河南赞治裴弘策率领八千人抵御杨玄挺。达奚善意渡过洛水南岸,在汉王寺扎营;第二天,杨积善的军队赶到,达奚善意的军队不战自溃,铠甲兵器都被杨积善缴获。裴弘策出兵到白司马坂,一战即败,逃走时丢弃了大半铠甲兵器,杨玄挺也不追击。裴弘策撤退三四里,收集溃散的士兵,再次摆好军阵等待杨玄挺;杨玄挺缓缓赶到,休息了很久,突然发起攻击,裴弘策又战败,这样连续五次交战都以裴弘策失败告终。丙辰日,杨玄挺直抵洛阳太阳门,裴弘策只剩下十余骑兵逃回宫城,其余士兵全部归降杨玄感。
杨玄感驻扎在上春门,每次誓师都对众人说:“我身为上柱国,家中财富累计数万金,至于富贵,我已经无所求了。如今不顾灭族之险起兵,只是为了天下百姓解除倒悬之苦!”众人都非常高兴。父老乡亲争相献上牛酒,年轻人前往军门请求效力的,每天有上千人。
内史舍人韦福嗣是韦洸的侄子,从军抵御杨玄感,被杨玄感抓获;杨玄感对他厚礼相待,让他与党羽胡师耽共同掌管文书。杨玄感命令韦福嗣写信给樊子盖,列举炀帝的罪恶,说:“如今想要废掉昏君,拥立明君,希望你不要拘泥于小节,以免自招祸患。”樊子盖刚从外藩调入京城担任官职,东都的旧官员大多轻视他,至于军事部署,也不太听从他的指挥。裴弘策与樊子盖同级,之前出兵讨伐盗贼失利,樊子盖再次命令他出战,裴弘策不肯前往,樊子盖下令将他拉出斩首示众。国子祭酒河东人杨汪,稍有不恭敬,樊子盖也将要把他斩首;杨汪跪地磕头流血,才得以幸免。于是将领官吏都震惊恐惧,不敢仰视樊子盖,政令得以严格执行。杨玄感出动全部精锐攻城,樊子盖随机应变顽强防守,杨玄感无法攻克。然而达官贵族的子弟应募从军的,听说裴弘策被杀,都不敢入城。韩擒虎的儿子韩世咢、观王杨雄的儿子杨恭道、虞世基的儿子虞柔、来护儿的儿子来渊、裴蕴的儿子裴爽、大理卿郑善果的儿子郑俨、周罗睺的儿子周仲等四十余人都投降了杨玄感,杨玄感将亲信重要的职位都托付给他们。郑善果是郑译的侄子。
杨玄感收编军队达五万余人,派遣五千人驻守慈磵道,五千人驻守伊阙道,派遣韩世咢率领三千人包围荥阳,顾觉率领五千人夺取虎牢关。虎牢关守军投降,杨玄感任命顾觉为郑州刺史,镇守虎牢关。
代王杨侑派遣刑部尚书卫文升率领四万军队救援东都,卫文升抵达华阴,挖掘杨素的坟墓,焚烧他的骸骨,以此向士兵表示必死的决心,于是率领军队大张旗鼓地从崤山、渑池出发,直趋东都城北。杨玄感率军迎击;卫文升边战边进,驻扎在金谷。
辽东城久攻不下,炀帝派遣人制造一百多万个布囊,装满泥土,想要堆积成一条鱼梁大道,宽三十步,高与城墙平齐,让士兵登上大道攻城。又制造八轮楼车,高度超过城墙,排列在鱼梁大道两侧,想要俯视城内射箭,约定日期将要攻城,城内高丽军处境危急。恰逢杨玄感谋反的文书传到,炀帝大为恐惧,召纳言苏威进入帐篷,说:“这个小子聪明,会不会成为祸患?”苏威说:“能分辨是非、审察成败,才能称之为聪明,杨玄感粗疏鲁莽,不必担心。但恐怕从此会逐渐酿成祸乱。”炀帝又听说达官贵族的子弟都在杨玄感那里,更加忧虑。兵部侍郎斛斯政向来与杨玄感关系友好,杨玄感谋反,斛斯政参与了谋划,杨玄纵兄弟逃回,是斛斯政暗中送走的。炀帝将要彻底追查杨玄纵等人的党羽,斛斯政内心不安,戊辰日,逃奔高丽。庚午日,夜间二更时分,炀帝秘密召集各位将领,命令他们率军返回,军用物资、器械、攻城器具堆积如山,营垒、帐幕都保持原样,全部丢弃后离去。隋军将士人心惶惶,不再有秩序,各路军队四散分离。高丽军当时就察觉到了,但不敢出城,只是在城内击鼓呐喊。到第二天午时,才逐渐出城,向四方侦察,仍然怀疑隋军是诈退。过了两天,才派出数千名士兵追击,因为畏惧隋军人数众多,不敢逼近,常常相距八九十里,快要到辽水时,得知炀帝的御营已经全部渡过,才敢逼近后军。当时后军还有数万人,高丽军随后劫掠攻击,最后数千名老弱士兵被杀死掳掠。
起初,炀帝再次征伐高丽,又问太史令庾质:“这次出征怎么样?”庾质回答说:“我实在愚昧,仍然坚持之前的看法,陛下如果亲自出征,耗费的人力物力实在太多。”炀帝发怒说:“我亲自出征尚且不能攻克,只派遣别人去,怎么能成功!”等到返回后,炀帝对庾质说:“你之前不希望我出征,就是因为这个吧。杨玄感能成功吗?”庾质说:“杨玄感虽然地位显赫,但向来没有民众威望,只是趁着百姓疲惫,希望侥幸成功。如今天下统一,不容易动摇。”
炀帝派遣虎贲郎将陈棱在黎阳进攻元务本,又派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候卫将军屈突通乘坐驿车发兵讨伐杨玄感。来护儿抵达东莱,听说杨玄感包围东都,召集各位将领商议回军救援。将领们都认为没有皇帝的敕令,不宜擅自回军,固执地不肯听从,来护儿厉声说:“洛阳被包围,是心腹之患;高丽违抗命令,不过是疥癣之疾。国家的事情,知道了就必须去做,擅自回军的责任在我,与你们无关,有敢阻拦的,按军法处置!”当天就回军。命令儿子来弘、来整乘坐驿车奏报炀帝。炀帝当时已经回到涿郡,已经敕令来护儿救援东都,见到来弘、来整后非常高兴,赐给来护儿的玺书中说:“你回军的时候,正是我下令让你回军的日子,君臣心意相合,远隔千里却如同符契般契合。”
此前,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因事被削除官籍,命令他从军效力,跟随来护儿在东莱,炀帝怀疑他,下诏将李子雄锁押到行宫。李子雄杀死使者,逃奔杨玄感。卫文升率领两万步兵骑兵渡过瀍水,与杨玄感交战,杨玄感多次击败他。杨玄感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又善于安抚士兵,士兵们都愿意为他效死,因此每次作战大多取胜,部众日益增多,达到十万人。卫文升寡不敌众,死伤大半,于是又进军驻扎在邙山之南,与杨玄感决战,一天之内交战十余次。恰逢杨玄挺中流箭而死,杨玄感的军队才稍稍退却。
秋季,七月癸未日,馀杭郡百姓刘元进起兵响应杨玄感。刘元进手长一尺多,手臂下垂能超过膝盖,自认为相貌非凡,暗中怀有异心。恰逢炀帝再次征发三吴地区的士兵讨伐高丽,三吴士兵都相互议论说:“往年天下全盛之时,我们的父兄出征高丽,尚且大半没能返回;如今国家已经衰败,又要去出征,我们这些人恐怕要全军覆没了!”因此很多人逃亡。郡县官府追捕得十分紧急,逃亡的人听说刘元进起兵,纷纷聚集到他麾下,十天一个月之间,部众就发展到数万人。
起初,杨玄感抵达东都洛阳,自认为天下会纷纷响应,成功指日可待。他俘获韦福嗣后,把他当作心腹重臣,不再专门信任李密。韦福嗣每次谋划计策,都模棱两可、持观望态度;李密揣测到他的心意,对杨玄感说:“韦福嗣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同盟,实际上心怀观望。明公刚开始发动大事,身边就有奸人,听从他的是非判断,一定会被他耽误,请把他斩首!”杨玄感说:“何至于到这个地步!”李密退下后,对亲信说:“楚公(杨玄感封号)喜欢谋反却不想取胜,我们这些人如今要成为俘虏了!”
李子雄劝说杨玄感尽快称帝,杨玄感以此询问李密,李密说:“从前陈胜想要称王,张耳劝谏却被疏远;魏武帝想要谋求九锡之礼,荀彧反对却被诛杀。如今我要是直言劝谏,恐怕会重蹈这两个人的覆辙;如果阿谀奉承顺从你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本意。为什么呢?起兵以来,虽然多次取得胜利,但各个郡县并没有响应我们的;东都的防守仍然坚固,天下的援军越来越多,你应当奋勇作战,早日平定关中,却急于称帝,这不是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胸襟狭隘吗!”杨玄感笑着放弃了称帝的打算。
屈突通率领军队驻扎在河阳,宇文述随后赶到,杨玄感向李子雄询问计策,李子雄说:“屈突通熟悉军事,如果他一旦渡过黄河,胜负就难以预料了,不如分兵抵御他。屈突通不能渡河,那么樊子盖、卫文升就会失去援军。”杨玄感认为他说得对,准备率军抵御屈突通;樊子盖得知了他的计谋,多次进攻他的军营,使杨玄感无法前往河阳。屈突通渡过黄河,在破陵扎营。杨玄感把军队分成两部分,西边抵御卫文升,东边抵御屈突通。樊子盖又出兵与杨玄感大战,杨玄感的军队多次战败,他与党羽商议对策,李子雄说:“东都的援军越来越多,我们的军队多次战败,不能久留在这里,不如直接进入关中,打开永丰仓救济贫苦百姓,三辅地区可以轻易平定,占据府库,向东争夺天下,这也是霸王之业。”李密说:“弘化郡留守元弘嗣在陇右手握强兵,可以声称他谋反,派遣使者迎接你,趁机进入关中,这样可以欺骗众人。”
恰逢华阴郡的杨氏宗族请求担任向导,壬辰日,杨玄感解除对东都的包围,率领军队向西直奔潼关,宣称:“我已经攻破东都,现在要夺取关西了!”宇文述等各路军队追击他。抵达弘农宫时,当地父老拦住杨玄感劝说道:“弘农宫城空虚,又储存了很多粮食,攻打它很容易攻克。”杨玄感认为说得对。弘农太守蔡王杨智积对下属说:“杨玄感听说大军即将赶到,想要向西图谋关中,如果他的计谋成功,就很难攻克他了;应当用计策牵制他,让他无法前进,不出十天,就可以将他擒获。”等到杨玄感的军队抵达城下,杨智积登上城墙辱骂他;杨玄感大怒,留下军队攻打弘农宫。李密劝谏说:“你现在欺骗众人向西进军,军事行动贵在神速,何况追兵即将赶到,怎么能停留呢!如果前进不能占据潼关,后退又没有地方坚守,大军一旦溃散,怎么能保全自己!”杨玄感不听,于是下令攻城,焚烧城门,杨智积在城内加大火势,杨玄感的士兵无法入城。攻打了三天没能攻克,才率领军队向西进发。抵达閺乡时,宇文述、卫文升、来护儿、屈突通等各路军队在皇天原追上了他。杨玄感登上盘豆,摆开军阵绵延五十里,边战边退,一天之内三次战败。八月壬寅日,杨玄感在董杜原摆开军阵,各路军队发起攻击,杨玄感大败,仅与十余名骑兵逃往上洛。追击的骑兵赶到,杨玄感大声呵斥,追兵都转身逃走。抵达葭芦戍时,杨玄感只与弟弟杨积善徒步逃跑,他自知无法幸免,对杨积善说:“我不能忍受被他人杀戮侮辱,你可以杀了我!”杨积善抽刀砍死杨玄感,随后自杀,但没有死,被追兵抓获,与杨玄感的首级一起送往炀帝的行宫。杨玄感的尸体在东都集市被车裂示众,三天后,又被切碎焚烧。杨玄感的弟弟杨玄奖担任义阳太守,想要前往投奔杨玄感,被郡丞周旋玉杀死;杨仁行担任朝请大夫,在长安被处死。
杨玄感包围东都时,梁郡百姓韩相国起兵响应他,杨玄感任命他为河南道元帅,十天一个月之间,部众发展到十余万人,劫掠郡县;抵达襄城时,听说杨玄感战败,部众逐渐溃散,韩相国被官吏抓获,首级被传送到东都。
炀帝因为元弘嗣是斛斯政的亲信,并且担任弘化郡留守,派遣卫尉少卿李渊疾驰前往逮捕他,趁机取代他担任留守,关右十三郡的军队都受李渊调遣。李渊治理军队宽厚简约,人们大多归附他。炀帝因为李渊的相貌奇异,又听说他的名字应验了图谶,对他心怀猜忌。不久后,征召李渊前往行宫,李渊患病未能前往拜见,他的外甥女王氏在后宫侍奉炀帝,炀帝问道:“你舅舅为什么来这么晚?”王氏以李渊患病为由回答,炀帝说:“他能死吗?”李渊听说后,十分恐惧,于是放纵饮酒、收受贿赂来掩饰自己的锋芒。
癸卯日,吴郡人朱燮、晋陵人管崇聚集部众劫掠江左地区。朱燮原本是还俗的道士,涉猎经史典籍,颇懂兵法,身材矮小,担任昆山县博士,他与数十名学生起兵,深受劳役之苦的百姓纷纷前来归附。管崇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志向洒脱,隐居在常熟,自称有帝王之相,因此盗贼们共同拥戴他为首领。当时炀帝在涿郡,命令虎牙郎将赵六儿率领一万名士兵驻扎在杨子,分为五个营垒防备南方的盗贼。管崇派遣将领陆顗渡过长江,在夜间袭击赵六儿,攻破他的两个营垒,收缴了他的器械和军用物资后离去,管崇的部众更加壮大,达到十万人。
辛酉日,司农卿云阳人赵元淑因是杨玄感的党羽被处死。炀帝命令大理卿郑善果、御史大夫裴蕴、刑部侍郎骨仪,与留守樊子盖一起追查杨玄感的党羽。骨仪原本是天竺胡人。炀帝对裴蕴说:“杨玄感一声号召就有十万人跟随,更让我知道天下的人不能太多,人多了就会聚集起来成为盗贼。不把他们全部诛杀,就无法惩戒后人。”樊子盖本性残酷,裴蕴又接受了炀帝的旨意,因此用严酷的法律治理此事,共杀死三万余人,都没收了他们的家产,其中被冤枉而死的人占了大半,被流放的有六千余人。杨玄感包围东都时,打开粮仓救济百姓。凡是领取过粮食的百姓,都被坑杀在都城南边。与杨玄感关系友好的文士会稽人虞绰、琅邪人王胄都因受牵连被流放边疆,虞绰、王胄逃亡,被抓获后处死。
炀帝擅长写文章,不希望有人能超过他。薛道衡死后,炀帝说:“他还能写出‘空梁落燕泥’这样的诗句吗!”王胄死后,炀帝吟诵他的佳句说:“‘庭草无人随意绿’,他还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吗!”炀帝自负才学,常常轻视天下的士人,曾经对侍臣说:“天下人都认为我是凭借世袭的基业才拥有天下,如果让我与士大夫们公平竞争选拔,我也应当成为天子。”
炀帝从容地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生性不喜欢别人劝谏,如果地位显赫的人想要通过劝谏来博取名声,我尤其不能容忍。至于地位卑贱的人,虽然会稍微宽容一些,但最终也不会让他们有出头之日。你要知道这一点!”虞世南是虞世基的弟弟。
炀帝派遣裴矩安抚陇右地区,趁机前往会宁,慰问曷萨那可汗的部落,派遣阙达度设劫掠吐谷浑来使自己富裕,阙达度设返回后上奏情况,炀帝对他大加赏赐。
九月己卯日,东海郡百姓彭孝才起兵作乱,部众有数万人。甲午日,炀帝的车驾抵达上谷郡,因为供给的费用不足,罢免了太守虞荷等人的官职。闰九月己巳日,炀帝前往博陵郡。
冬季,十月丁丑日,盗贼首领吕明星包围东郡,虎贲郎将费青奴击败了他。
刘元进率领部众准备渡过长江,恰逢杨玄感战败,朱燮、管崇迎接刘元进,推举他为首领,占据吴郡,自称天子,朱燮、管崇都担任尚书仆射,设置百官,毘陵、东阳、会稽、建安的豪杰大多逮捕当地长官响应他们。炀帝派遣左屯卫大将军代郡人吐万绪、光禄大夫下邽人鱼俱罗率领军队讨伐他们。
十一月己酉日,右候卫将军冯孝慈在清河郡讨伐张金称,冯孝慈战败身亡。
杨玄感向西进军时,韦福嗣逃亡到东都自首,当时像他这样自首的人都没有被追究责任。樊子盖收缴了杨玄感的文书档案,得到了他起草的书信,密封后呈给炀帝;炀帝命令将韦福嗣押送到行宫。李密逃亡后,被人抓获,也被送往东都。樊子盖将韦福嗣、李密以及杨积善、王仲伯等十余人锁押送往高阳,李密与王仲伯等人暗中谋划逃跑,把他们携带的全部金银都拿出来给使者看,说:“我们死了以后,这些金银都留给你,希望你能用它来埋葬我们,其余的就当作对你的报答。”使者贪图金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对他们的防备逐渐松懈。李密请求去集市购买酒食,每次宴饮都喧哗到深夜,使者没有放在心上。走到魏郡石梁驿时,李密等人灌醉了看守的人,穿墙逃跑。李密呼喊韦福嗣一起走,韦福嗣说:“我没有罪,天子不过是当面责备我罢了。”抵达高阳后,炀帝把韦福嗣起草的书信给他看,将他交付大理寺审理。宇文述上奏说:“这些凶恶叛逆之徒,是臣子们共同痛恨的,如果不加以重罚,就无法严肃法纪、警示后人。”炀帝说:“任凭你处置。”十二月甲申日,宇文述在野外,把所有应受刑罚的人都绑在木架上,用车轮套住他们的脖子,让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手持兵器砍杀射击,乱箭如雨,受刑的人身躯碎裂,仍然套在车轮中。杨积善、韦福嗣还被处以车裂之刑,尸体都被焚烧后扬灰。杨积善自称亲手杀死了杨玄感,希望能免除死罪。炀帝说:“那么他就是枭鸟一样的逆子!”于是把他的姓改为枭氏。
唐县人宋子贤擅长幻术,能变幻出佛像,自称弥勒佛出世,远近的人都相信他,于是他谋划趁着无遮大会(佛教盛会)起兵袭击炀帝的车驾;事情泄露后,宋子贤被处死,他的党羽一千多家也被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