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元620年春季,正月,将军秦武通进军蒲坂攻打王行本,王行本出战兵败,粮尽援绝,想突围逃跑却无人跟随。戊寅日,他打开城门投降。辛巳日,唐高祖亲临蒲州,斩杀王行本。秦王李世民率领轻骑兵到蒲州拜见高祖。宋金刚率军围攻绛州,癸巳日,高祖返回长安。
李世积谋划等窦建德抵达河南后,突袭他的军营将其杀死,希望能夺回父亲并献上窦建德的土地归顺唐朝。恰逢窦建德的妻子生产,许久未能南下。
曹旦是窦建德的妻兄,在河南大肆侵扰,依附他的各路盗贼都心怀怨恨。盗贼首领魏郡人李文相,号称李商胡,聚集五千多人占据孟津中潬;他的母亲霍氏也擅长骑射,自称霍总管。李世积与李商胡结拜为兄弟,入宫拜见霍氏。霍氏哭着对李世积说:“窦建德残暴无道,何必侍奉他!”李世积说:“母亲不必担忧,不出一个月,我必杀他,与您一同归顺唐朝!”李世积告辞后,霍氏对李商胡说:“东海公(李世积)答应和我们一起除掉这贼人,事久生变,何必等他来,不如尽快行动。”当晚,李商胡召集曹旦的二十三名副将,设宴灌醉后将他们全部斩杀。曹旦的部将高雅贤、阮君明还在河北未渡河,李商胡用四艘大船运送河北的三百名士兵,行至河中央时将他们全部杀害。有一名兽医游泳逃脱,到南岸告知曹旦,曹旦立即严密警戒防备。李商胡举事后,才派人通知李世积。当时李世积与曹旦军营相连,郭孝恪劝说李世积袭击曹旦,李世积犹豫不决,得知曹旦已有防备,便与郭孝恪率领数十名骑兵投奔唐朝。李商胡又率领两千精锐向北袭击阮君明,将其击败。高雅贤收拢部众逃走,李商胡追击不及返回。窦建德的大臣们请求诛杀李世积的父亲李盖,窦建德说:“李世积本是唐臣,被我俘获后仍不忘本朝,是忠臣,他的父亲有何罪!”于是赦免了李盖。甲午日,李世积、郭孝恪抵达长安。曹旦随后攻取济州,又返回洺州。
二月庚子日,唐高祖亲临华阴。
刘武周派兵侵犯潞州,攻陷长子、壶关二县。潞州刺史郭子武无法抵御,高祖派将军河东人王行敏率军援助。王行敏与郭子武不和,有人传言郭子武将要反叛,王行敏斩杀郭子武示众。乙巳日,刘武周再次派兵侵犯潞州,被王行敏击败。
壬子日,开州蛮族首领冉肇则攻陷通州。
甲寅日,朝廷派遣将军桑显和等人进军夏县攻打吕崇茂。
起初,工部尚书独孤怀恩攻打蒲坂,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高祖多次下诏书责备他,独孤怀恩因此心怀怨恨。高祖曾开玩笑对他说:“你姑姑的儿子(指隋炀帝、唐高祖自己)都已成为天子,接下来该轮到舅舅的儿子了吧?”独孤怀恩也颇以此自负,有时扼腕感叹:“我家难道只有女子尊贵吗?”于是与部下元君宝图谋反叛。恰逢独孤怀恩、元君宝与唐俭都被尉迟敬德俘获,元君宝对唐俭说:“独孤尚书近来在谋划大事,若能早做决断,怎会遭受这般屈辱!”后来秦王李世民在美良川击败尉迟敬德,独孤怀恩逃回唐朝,高祖再次派他领兵攻打蒲坂。元君宝又对唐俭说:“独孤尚书历经危难得以返回,又重回蒲坂,可谓王者不死啊!”唐俭担心独孤怀恩谋反成功,便劝说尉迟敬德,请求派刘世让返回唐朝联络求和,尉迟敬德听从了他的建议,唐俭趁机将独孤怀恩的谋反情况上报朝廷。当时王行本已投降,独孤怀恩进入蒲坂占据城池,高祖正准备渡河前往独孤怀恩的军营,已经登上渡船,刘世让恰好赶到。高祖大惊说:“我能幸免,难道不是天意吗!”于是派人召见独孤怀恩,独孤怀恩不知事情败露,乘坐轻舟前来,随即被逮捕交给官吏处置,部下党羽也被分头抓捕。甲寅日,朝廷诛杀独孤怀恩及其党羽。
窦建德率军攻打李商胡,将其斩杀。窦建德在洺州鼓励督促农桑生产,辖区内没有盗贼,商人旅客可在野外露宿。
突厥处罗可汗迎接杨政道,立他为隋王。留在北方的中原官员百姓,处罗可汗将他们全部划归杨政道管辖,共有一万多人。杨政道设置百官,全部依照隋朝制度,在定襄建都。
三月乙丑日,刘武周派遣部将张万岁侵犯浩州,李仲文率军击退敌军,俘获斩杀数千人。
朝廷改“纳言”为“侍中”,“内史令”为“中书令”,“给事郎”为“给事中”。
甲戌日,任命内史侍郎封德彝为中书令。
王世充的将帅和州县官员相继前来投降,王世充于是加重刑罚:一人叛逃,全家无论老幼全部处死;允许父子、兄弟、夫妇互相告发,告发者可免罪。又实行五家连保制,若有一家全家逃亡,四邻未察觉,都要连坐处死。杀人越多,逃亡的人反而越多,以至于打柴的人出入都有数量限制;公私都陷入困境,民不聊生。王世充又将宫城作为大监狱,凡是他猜忌的人,连同家属一起关押在宫中;将领们外出征战,也将家属作为人质扣押在宫中,被关押的人常常不少于一万,每天都有几十人饿死。王世充还任命尚书省官员担任司、郑、管、原、伊、殷、梁、凑、嵩、谷、怀、德等十二州的营田使,尚书省的丞、郎官员能担任此职的,都喜若登仙。
甲申日,行军副总管张伦在浩州击败刘武周,俘获斩杀一千多人。
西河公张纶、真乡公李仲文率军进逼石州,刘季真恐惧之下诈降。乙酉日,朝廷任命刘季真为石州总管,赐姓李氏,封彭山郡王。
蛮族首领冉肇则侵犯信州,赵郡公李孝恭率军迎战失利。李靖率领八百士兵突袭,斩杀冉肇则,俘获五千多人;己丑日,收复开州、通州。李孝恭又进击萧铣的东平王阇提,将其斩杀。
夏季四月丙申日,唐高祖祭祀华山;壬寅日,返回长安。朝廷设置益州道行台,将益、利、会、鄜、泾、遂六州总管划归其管辖。
刘武周多次攻打浩州,都被李仲文击败。宋金刚军中粮食耗尽,丁未日,宋金刚向北逃窜,秦王李世民率军追击。
罗士信围攻慈涧,王世充派太子王玄应率军救援,罗士信将王玄应刺落马下,部下及时救援,王玄应才得以幸免。
壬子日,任命显州道行台杨士林为行台尚书令。甲寅日,加授秦王李世民为益州道行台尚书令。
秦王李世民在吕州追上寻相,大败敌军,乘胜追击逃敌,一昼夜行军二百多里,作战数十次。抵达高壁岭时,总管刘弘基拉住马缰绳劝谏说:“大王击败敌军,追击到这里,功劳已经足够了。继续深入不止,难道不爱惜自身吗!况且士兵们又饿又累,应当在此扎营,等待兵马粮草集结完毕后再进军,还不算晚。”李世民说:“宋金刚计穷而逃,军心涣散;功劳难以成就却容易失败,时机难得却容易丧失,必须趁此势头消灭他。如果拖延停留,让他制定好计策、做好防备,就再也无法攻打了。我竭尽忠诚为国效力,怎会顾及自身安危!”于是策马前进,将士们不敢再提及饥饿。在雀鼠谷追上宋金刚,一天之内作战八次,全部获胜,俘获斩杀数万人。夜晚,军队在雀鼠谷西原宿营,李世民已经两天未进食、三天未脱铠甲了,军中仅剩下一只羊,李世民与将士们分着吃了。丙辰日,陕州总管于筠从宋金刚军中逃脱前来投奔。李世民率军赶赴介休,宋金刚还有两万兵力,戊午日,宋金刚出兵西门,背城列阵,阵形南北长七里。李世民派遣总管李世积等人出战,唐军稍稍退却,敌军趁机追击。李世民率领精锐骑兵从敌军阵后突袭,宋金刚大败,被斩首三千级。宋金刚率领轻骑兵逃走,李世民追击数十里,抵达张难堡。浩州行军总管樊伯通、张德政占据堡垒坚守,李世民摘下头盔示意,堡内士兵又喜又哭。身边的人告知士兵们秦王未进食,士兵们献上浊酒和粗米饭。
此时,尉迟敬德收拢残部坚守介休。
秦王李世民派任城王李道宗、宇文士及前往劝降,尉迟敬德与寻相献出介休和永安城投降。李世民得到尉迟敬德十分高兴,任命他为右一府统军,让他统领原有八千部众,与各军营穿插驻扎。屈突通担心他叛乱,多次进言劝阻,李世民不听。刘武周得知宋金刚战败,极度恐惧,放弃并州逃往突厥。宋金刚收拢残部想再战,部下无人愿意追随,只得率领百余名骑兵也逃奔突厥。
李世民抵达晋阳,刘武周任命的仆射杨伏念献城投降。唐俭封存府库等待李世民接管,刘武周占据的州县全部归入唐朝版图。
不久,宋金刚谋划逃往上谷,被突厥追兵抓获,处以腰斩之刑。岚州总管刘六儿曾跟随宋金刚在介休,被秦王李世民擒获斩杀。他的兄长刘季真放弃石州,投奔刘武周部将马邑人高满政,高满政将其杀死。
刘武周南下入侵时,内史令苑君璋劝谏说:“唐主率领一州兵力就夺取长安,所向无敌,这是上天授予的天命,非人力所能抗衡。晋阳以南道路险要狭窄,孤军深入且无后援,若进军作战不利,怎能返回!不如北联突厥,南结唐朝,面南称王,才是长久之计。”刘武周不听,留下苑君璋镇守朔州。战败后,他哭着对苑君璋说:“不听你的劝告,才落到这般田地。”许久之后,刘武周谋划逃回马邑,事情败露,被突厥杀死。突厥又任命苑君璋为大行台,统领他的残部,还派郁射设领兵协助镇守。
庚申日,怀州总管黄君汉在西济州攻打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大败敌军;熊州行军总管史万宝在九曲截击,再次击败他。
辛酉日,王世充攻陷邓州。
高祖得知并州平定,十分喜悦。壬戌日,宴请群臣,赏赐丝织品,让他们自行进入府库,尽力取用。恢复唐俭的官爵,仍任命他为并州道安抚大使;独孤怀恩被查抄的田宅财物,全部赏赐给唐俭。
李世民留下李仲文镇守并州,刘武周多次派兵入侵,都被李仲文击败,攻克城堡百余座。朝廷下诏任命李仲文检校并州总管。
五月,窦建德派高士兴在幽州攻打李艺,未能攻克,撤军至笼火城。李艺率军袭击,大破高士兴部,斩首五千级。窦建德的大将军王伏宝,勇猛谋略在军中首屈一指,众将嫉妒他,诬告他谋反,窦建德将其杀害,王伏宝临死前说:“大王为何听信谗言,自断左右手啊!”
起初,尉迟敬德领兵协助吕崇茂镇守夏县,高祖暗中派使者赦免吕崇茂的罪责,任命他为夏州刺史,让他图谋除掉尉迟敬德,事情败露,尉迟敬德杀死吕崇茂。尉迟敬德离开后,吕崇茂的残余党羽重新占据夏县坚守。秦王李世民率军从晋州返回攻打夏县,壬午日,攻破城池后屠城。
辛卯日,秦王李世民抵达长安。
当月,突厥派阿史那揭多向王世充进献一千匹马,并且请求通婚;王世充将宗室女子嫁给她,还与突厥互通贸易。
六月壬辰日,朝廷下诏任命和州总管、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楚王杜伏威为使持节、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扬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淮南道安抚使,进封吴王,赐姓李氏。
显州行台尚书令楚公杨士林,虽接受唐朝官爵,却北结王世充,南通萧铣;朝廷下诏命庐江王李瑗与安抚使李弘敏率军讨伐。军队尚未出发,长史田瓒因被杨士林猜忌,甲寅日,田瓒杀死杨士林,投降王世充,王世充任命田瓒为显州总管。
秦王李世民讨伐刘武周时,突厥处罗可汗派弟弟步利设率领两千骑兵援助唐朝。刘武周战败后,当月,处罗可汗抵达晋阳,总管李仲文无法约束;处罗可汗又留下伦特勒,让他率领数百人,声称协助李仲文镇守,在石岭以北地区都留下兵力戍守后才离去。
高祖商议攻打王世充,王世充得知后,召集各州镇的骁勇将士齐聚洛阳,设置四镇将军,招募士兵分别守卫四座城池。秋季七月壬戌日,朝廷下诏命秦王李世民统领各路军队攻打王世充。陕东道行台屈突通的两个儿子在洛阳,高祖对屈突通说:“如今想让你东征,你的两个儿子怎么办?”屈突通说:“我昔日曾是俘虏,本应被处死,陛下不仅释放我,还给予我恩宠礼遇。当时我心口发誓,愿以余生为陛下尽忠效命,只担心不能为国捐躯。如今得以充任先锋,两个儿子又有什么值得顾念的!”高祖感叹道:“忠义之士,竟能如此!”
癸亥日,突厥派使者暗中前往王世充处,潞州总管李袭誉截击,击败突厥使者,俘获牛羊数以万计。
骠骑大将军可朱浑定远告发:“并州总管李仲文与突厥勾结,企图等洛阳开战之际,率领胡骑直入长安。”甲戌日,朝廷命皇太子镇守蒲坂防备,又派礼部尚书唐俭安抚并州,暂时废除并州总管府,征召李仲文入朝。
壬午日,秦王李世民抵达新安。王世充派魏王王弘烈镇守襄阳,荆王王行本镇守虎牢,宋王王泰镇守怀州,齐王王世恽检校南城,楚王王世伟守卫宝城,太子王玄应守卫东城,汉王王玄恕守卫含嘉城,鲁王王道徇守卫曜仪城,王世充亲自率领作战军队,左辅大将军杨公卿统领左龙骧二十八府骑兵,右游击大将军郭善才统领内军二十八府步兵,左游击大将军跋野纲统领外军二十八府步兵,总计三万人,抵御唐朝军队。王弘烈、王行本是王世伟的儿子;王泰是王世充的侄子。
梁师都率领突厥、稽胡军队入侵,行军总管段德操击败敌军,斩首一千多级。
罗士信率领前锋围攻慈涧,王世充亲自率领三万兵力救援。己丑日,秦王李世民率领轻骑兵前去侦察王世充军情,突然与其遭遇,寡不敌众且道路险峻,被王世充包围。李世民身边将士驰马射箭,敌军纷纷应弦倒地,俘获王世充的左建威将军燕琪,王世充才率军撤退。李世民返回军营时,尘土满面,士兵们认不出他,想要阻拦,李世民摘下头盔自报身份,才得以进入。次日,李世民率领五万步兵骑兵进军慈涧;王世充撤回慈涧的守军,返回洛阳。李世民派行军总管史万宝从宜阳南下占据龙门,将军刘德威从太行山东进包围河内,上谷公王君廓从洛口截断王世充的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从河阴攻打回洛城;大军屯驻在北邙,连营进逼洛阳。王世充的洧州长史繁水人张公谨与刺史崔枢献城投降。
八月丁酉日,南宁西爨蛮族派使者入朝进贡。起初,隋末蛮族首领爨玩反叛,被诛杀,他的儿子们沦为官奴,其领地被朝廷放弃。高祖即位后,任命爨玩的儿子爨弘达为昆州刺史,让他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益州刺史段纶趁机派使者招抚爨氏部落,各部族纷纷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