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的呼吸,停住了。
油布下面,不是什么绸缎,而是几个用麻绳捆着手脚,嘴巴被布团塞住的孩子。
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看着只有三四岁。
他们都昏睡着,脸上还带着泪痕。
王德福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
“带进去。”
他率先走进仓库,走到一面墙壁前,在一块不起眼的青砖上,按了三下。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
那面墙壁,竟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向下的台阶。
是地道。
两个伙计将板车上的孩子,像搬运货物一样,一个一个抱起,送进了地道。
王德福没有跟着下去。
他关上地道的门,又恢复了墙壁的原样。
他走到仓库中央的一张桌子旁,点亮了一盏油灯。
没过多久。
地道的方向,又传来机括声。
墙壁再次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半块黑布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掌柜。”蒙面人的声音沙哑。
“货收到了?”王德福笑着问,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
“收到了。”蒙面人将一个小钱袋,扔在桌子上。“成色不错,上面很满意。”
王德福掂了掂钱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批什么时候到?”蒙面人问。
“风声紧,要等几天。”王德福说道,“孙二虎那边,好几天没消息了,估计是出事了。”
“一个货郎而已,死了就死了。”蒙面人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波动。“换个人就是了。”
“也是。”王德福点了点头,“下次交货,还是老地方?”
“对。”蒙面人站起身,“城东,老柳巷,后街第三家。告诉下面的人,这次的‘蜀锦’,金贵得很,让他们小心点运。”
“明白。”
蒙面人没有再多说,转身,走进了地道。
墙壁,再次合上。
王德福吹熄了油灯,哼着小曲,走出了仓库。
房梁上。
赵五的身体,一动不动。
他的手攥得很紧。
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蜀锦。
他们管那些孩子,叫蜀锦。
一股杀意从他心底涌了上来。
他等了很久,直到确认院子里再没有任何动静,才悄无声息地,从阁楼上滑了下来。
他没有原路返回。
他走到了那面墙壁前。
他学着王德福的样子,在那块青砖上,按了三下。
地道,应声而开。
一股混杂着血腥和秽物的恶臭,从里面涌了出来。
赵五没有犹豫,闪身而入。
……
天亮时分。
长孙冲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赵五,听完了他的汇报。
公房内,落针可闻。
“老柳巷……”长孙冲走到舆图前,手指从西市,一路划到了城东那片密密麻麻的贫民区。
一条横贯长安的罪恶之线。
“地道里,有什么?”他问,声音沙哑。
赵五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早已干瘪的虎头鞋。
鞋子上,沾着暗黑色的血迹。
“地道的尽头,是另一座宅子。”赵五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宅子里,有地牢。”
“地牢里……有很多这样的鞋子。”
长孙冲接过了那只虎头鞋。
很小,很轻。
可在他手里,却重如千斤。
他抬起头,看向墙上挂着的一份卷宗。
那是他让手下整理的,近三年来,长安及周边地区,所有失踪孩童的备案。
厚厚的一叠。
数量,是往常年份的五倍。
他看着那只虎头鞋,眼前浮现出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他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彻骨的寒。
“王德福,还不能动。”
“我要看看,这批‘蜀锦’,究竟要送到谁的手里。”
“我倒要看看,这长安城下,到底埋了多少孩子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