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城上空,铅云低垂,连日光都显得吝啬。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稀疏,且大多步履匆匆,面带忧色。坊市虽未完全关闭,但许多店铺门前都挂上了“货品短缺”、“限量供应”的木牌,仅有的几家还在营业的粮铺和药铺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焦躁。城墙上,守军将士的甲胄依旧闪亮,但细心者能发现,他们配发的干粮份额似乎减少了,箭囊也不再是满当当的状态。
承天殿内,气氛比殿外更加凝重。战报的硝烟味尚未散尽,另一股无声的硝烟——经济困局的报告,已然弥漫开来,其带来的窒息感,丝毫不亚于城外联军的刀光剑影。
户部尚书侯通,这位掌管皇朝钱粮命脉的老臣,此刻双手捧着一枚光芒黯淡的玉简,身躯微微佝偻,仿佛那玉简有千钧之重。他的脸色不再是往日处理政务时的沉稳,而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蜡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陛……陛下!急报!非是战事,却……却关乎国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七日!仅仅七日之内,与我们保持密切往来的十七家大型商会,包括背景深厚、素来讲究信誉的‘万宝楼’在北境的所有分号,已单方面、彻底中止与我朝的一切交易往来!我们预付定金订购的最后一批、关乎数万伤兵性命的‘回春丹’,炼制新型城防弩箭必需的‘星辰砂’,以及维持护城大阵核心运转不可替代的‘空冥石’……全数被扣押在途中关卡!对方……对方宁愿依照契约赔付十倍的违约金,也拒不发货!”
他顿了顿,几乎要喘不上气,旁边一位侍郎连忙递上水,被他摆手推开,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这还不止!我们通往大楚天朝、北寒域的所有,注意,是所有!无论是官方备案的商路,还是耗费巨大代价开辟的隐秘通道,均被不明势力设卡拦截!已有三支满载物资的商队彻底失去联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支遭遇身份不明的‘匪徒’洗劫,护卫全军覆没,货物被劫掠一空!如今边境黑市……价格已疯涨十倍不止!一株最普通、平日里无人问津的‘止血草’,现在要价……十块下品灵石!而且,往往是有价无市,拿着灵石也买不到!”
兵部尚书石岩,伤势稍稳,坚持裹着绷带参会,闻言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坚硬的铁木扶手瞬间布满裂纹,他怒目圆睁,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无耻之尤!天阳帝国!定是他们搞的鬼!沙场上占不到绝对便宜,就用这等下作手段!断我粮草,绝我军械,这是想活活困死、饿死我们!”
兼任工部尚书的紫影,声音如同她的毒阵一般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库存丹药,尤其是疗伤类,即便严格管控,仅能支撑重伤员七日之需。箭矢、铠甲在连日战斗中损耗巨大,修复材料来源已断。皇都城防大阵,乃我朝最后屏障,每日需消耗上品灵石千块,如今库存……即便算上陛下内库支援,也仅能维持……不足半月。若灵石断供,大阵威力将锐减,甚至……因能量不稳而自行崩溃。”
刑部尚书铁锋面色铁青,补充道:“城内民生已受严重影响。各大坊市出现恐慌性抢购,粮价、盐价飞涨,人心浮动,怨声渐起。臣已处置数起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的案件,初步审讯,其背后……似乎都有境外黑手操纵的影子,资金流向难以追查。”
一条条坏消息,如同冰冷的锁链,一条条缠绕上来,勾勒出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外部资源通道被彻底斩断,内部储备在战争中飞速消耗,物价失控,民心惶惶。这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对抗,而是一场旨在抽干皇朝血液、瓦解抵抗意志的无声绞杀。
“好狠毒!好周全的算计!”追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刺骨的寒意,“军事压迫在前,经济绞杀在后!双管齐下,这是要让我朝内外交困,不攻自破!”
林枫高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平静无波,唯有那搭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翻腾的思绪。他预想过天阳帝国会动用各种手段,却未料到这经济封锁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彻底、如此协调一致。这绝非天阳帝国一家之力所能为,必然是那个“镇逆盟”整体发力,动员了其庞大无比的商业网络和潜藏于阴影中的地下势力,共同编织了这张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大网,要将逆命皇朝这尾“逆龙”彻底困死在浅滩。
“看来,天阳帝君是铁了心,不惜动摇自身商业信誉,也要将朕的皇朝扼杀。”林枫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冽,“断我外援,耗我底蕴,乱我民心……标准的帝国霸凌手段,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陛下,如今外援几近断绝,是否可尝试强行打通一两条隐秘商路?或者,与某些宣称中立的跨域大商会进行秘密交易?哪怕价格高昂……”侯通试探着提出建议,但连他自己都清楚,这希望何等渺茫。在五大圣者联军的赫赫兵威与“镇逆盟”的联合施压之下,还有哪个商会敢冒着被所有主流势力排斥、甚至遭受灭顶之灾的风险,与逆命皇朝交易?
“中立?”林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何来真正的中立?所谓的‘中立’,不过是待价而沽的筹码不够,或是降临的威胁未至其身的借口。”他目光如炬,扫过殿内每一位大臣,“尔等以为,此时此刻,面对五大圣者的意志,还有哪个‘中立’势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我朝伸出援手?”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答案,不言而喻。绝对的武力面前,所谓的商业规则和信誉,脆弱得不堪一击。
“既然外援已断,那便自力更生!依靠我们自己,依靠这片疆域!”林枫霍然起身,一股决绝而强硬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升起,瞬间驱散了殿内部分颓靡之气,“传朕旨意!”
“一、即刻启动‘皇朝战时经济管制令’!即日起,所有战略物资,包括但不限于丹药、各类矿产、灵草、灵石,实行严格的计划配给制度!优先无条件保障军需与城防消耗!凡违令私藏、囤积居奇、倒卖牟利者,一经查实,无论身份背景,立斩不赦!并抄没其全部家产,充入军资!”
“二、成立‘战时物资统调司’,由侯通兼任司正,紫影、铁锋兼任副司正!赋予临机专断之权!全面清查、统计皇朝境内所有已知资源点,包括新纳入疆域的黑山、烈风故地!不计代价,加大开采力度,所有产出由统调司统一调配!同时,征召境内所有登记在册的药师、炼器师、阵法师,由朝廷集中供应原料,统一安排炼制任务,成品按战功与贡献度进行分配!”
“三、开放部分皇室秘藏与非核心传承!将朕历年征战所得、以及缴获自敌国的部分功法、武技、秘术图谱,放入功勋殿,允许将士、官吏及有功百姓,以战功或物资贡献进行兑换!以此激发内部潜力,凝聚人心,实现以战养战!”
“四、追风!”
“臣在!”追风身影凝实,肃然听令。
“你的暗影卫,任务增加一项:即刻抽调精锐,组建‘经济战营’!给朕像猎犬一样盯死那些趁机兴风作浪、哄抬物价的奸商,务必查清其背后黑手与资金链条,发现一例,铲除一例,绝不姑息!同时,动用一切可能的地下渠道,联系黑市、隐秘组织,哪怕价格高出天际,也要设法购入最关键的战略物资,尤其是疗伤丹药和阵法核心材料!记住,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五、由丞相府牵头,即刻起草告全城百姓书!坦诚告知眼下困境与敌人之毒计,但更要清晰宣告朕与朝廷的决心与应对之策!强调皇朝境内,资源犹存,地脉未绝!只要我等上下一心,节流开源,必能渡过此难关!凡此时惧战惜身、散布恐慌谣言者,严惩不贷!凡愿与皇朝共度时艰、出力出策者,朕铭记于心,待战事平息,必论功行赏,绝不辜负!”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快刀斩乱麻,带着铁血的意志与务实的风格,旨在稳住内部阵脚,挖掘自身每一分潜力,应对这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这是应对全面封锁最直接,也最考验执行力的办法。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领命。尽管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林枫清晰而决绝的指令,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灯塔,让他们重新找到了方向与着力点。
朝会散去,众臣匆匆离去,承天殿内只留下林枫、侯通与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