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第七码头弥漫着鱼腥、机油和腐烂海藻混合的刺鼻气味,像打翻了的化工桶,呛得人喉咙发紧。锈蚀的龙门吊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俯视着污浊的水面,水面上漂浮着塑料垃圾和破碎渔网,泛着令人作呕的油光。b-17仓库挤在一排破败的库房中间,铁皮外墙布满褐色的水渍和杂乱涂鸦,毫不起眼,若不是“渡鸦”的坐标指引,林晚恐怕就算路过十次也不会注意到。她拖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和载有陆时砚的拖架,躲在一个堆满废弃渔网的角落,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码头上来往的工人大多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偶尔有几辆叉车驶过,引擎声掩盖了周围的细微动静,这或许是潜入的最佳时机?距离“渡鸦”给出的十二小时时限,只剩下不到四小时。陆时砚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起伏微弱如风中残烛,生命监测器不时发出低电量的“滴滴”警报,像催命的钟声,每一声都敲在林晚的心上。
“深渊”的眼线在哪里?是那些看似普通的码头工人,还是某个隐藏在暗处的监控设备?老查理是谁?是“守夜人”的秘密医师,还是“深渊”布下的诱饵?这把钥匙真的能换来救治,还是只是骗取信任的工具?每一个问题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那是刚才奔跑时牵动肺部旧伤咳出来的,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或许也是唯一的赌注。
趁着天色渐暗,码头工人稀疏的时机,她如同影子般溜到b-17仓库侧面。果然,在一堆破损的木箱后面,发现了一扇几乎与锈蚀墙壁融为一体的暗绿色金属小门,没有门把手,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类似老式电话拨号盘的装置,但上面没有数字,只有几个模糊的螺旋状符号,和钥匙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她迟疑了一下,将黄铜钥匙尖端试探性地靠近拨号盘中心。没有反应。她想起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提到过“符号对位激活”的原理,便尝试着将钥匙上那螺旋状的纹路与拨号盘上某个类似漩涡的符号对齐,轻轻按压。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金属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驱散了门外的腐臭气息。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灯光昏暗的狭窄通道,墙壁上渗着水珠,湿滑冰冷。
没有退路了。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陆时砚拖进门内,反手轻轻关上门——门合上的瞬间,外面的喧嚣立刻被隔绝,只剩下通道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隔帘,里面隐约传来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模糊的人声,不知是在交谈还是在操作设备。
她掀开隔帘,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这哪里是想象中的简陋黑诊所?更像是一个设备齐全、但布局紧凑隐蔽的小型急诊室。无菌灯发出冷白的光,照亮了整个空间,不锈钢器械台擦得锃亮,反射着冰冷的光线,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和复杂的穴位图,几个监控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生命体征参数,旁边还摆着一台看起来相当先进的血液分析仪。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老式医师袍、头发花白、背影微驼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在操作一台类似血液净化仪的设备,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敲击,动作娴熟。
听到动静,老人缓缓转过身。他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刀刻斧凿过,眼神却异常锐利清澈,像鹰隼一样扫过林晚,最终落在她手中紧握的钥匙上,瞳孔微微收缩,似乎认出了什么。
“比预计的晚了三小时。”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说的竟然是略带南方口音的中文。“把他放到那边的床上。轻点,他的肋骨断了两根,肺部有挫伤,经不起折腾了。”他指了指房间中央一张铺着干净白布的病床,语气平淡,却精准说出了陆时砚的隐伤——连她都只是知道陆时砚重伤,却不清楚具体伤情,这老人难道有透视眼?
林晚没有动,警惕地盯着他,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你是老查理?”
“在这里,只有‘医生’。”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迈步走向陆时砚,动作熟练地检查他的瞳孔、脉搏和肩头的伤口,眉头越皱越紧,“感染性休克,多器官衰竭前兆,伤口里还残留着‘深渊’特制的神经性毒素……你们能撑到这里,算是奇迹。”他抬头看向林晚,目光如刀,直刺人心:“钥匙给我。”
林晚下意识地将钥匙握得更紧,指节发白。“‘渡鸦’让你救他。”
“我知道规矩。”老查理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但我的规矩是,先付‘诊金’,后治病。这把钥匙,就是‘诊金’。”
或许这是对她的试探?可能钥匙本身比陆时砚的性命更重要?林晚脑中飞速权衡——陆时砚的生命监测器显示,他的血氧饱和度已经降到79%,心率骤降至58次\/分钟,随时可能骤停,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缓缓伸出手,将钥匙放在老查理摊开的手掌上,指尖离开钥匙的瞬间,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老查理拿起钥匙,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特别是那个螺旋状的柄部,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纹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像是惊喜,又像是忌惮。他没有多说什么,将钥匙揣进医师袍的内兜,转身立刻投入到抢救中。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连接监护设备、建立静脉通道、抽取血液样本放入分析仪、用特制的溶液清创、注射解毒剂……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锤炼的冷静和决断力,比正规医院的急诊医生还要熟练。
林晚站在一旁,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警惕并未消失。她仔细观察着这个“诊所”,发现除了先进的西医设备,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晒干的草药,比如三七、当归、艾草,旁边还有一个古朴的针灸包,墙上挂的图也是中西结合——既有肌肉骨骼的解剖标注,又有经络穴位的红线勾勒。这个老查理,或许不只是个地下医生那么简单,他的身份难道和“守夜人”有关?
血液分析结果很快出来,老查理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脸色更加凝重。“耐药菌感染,并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毒素已经侵入肝脏……需要换血和强效靶向解毒药。”他看向林晚,语气严肃,“我这里存货不够,靶向药需要从特殊渠道调货,最少要绕过三个‘深渊’的监控节点。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大,可能会暴露诊所的位置。”
“需要多久?”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最快也要六小时。这期间,我只能用草药和现有药物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延缓毒素扩散。”老查理开始调试血液净化仪,“但在此期间,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诊所的位置不能暴露,你们太扎眼了。”
“我们去哪?”
“隔壁有个废弃的冷冻库,隔音效果好,暂时安全。我会每小时过去查看一次他的情况,补充药物。”老查理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一扇小门,“带他过去,保持安静。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外面的任何声音,都可能是陷阱。”
这显然是要将他们隔离起来。林晚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陆时砚,又看看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医生,心中充满不安。但此刻,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
她帮着老查理将陆时砚转移到隔壁那个阴冷、空荡的冷冻库——里面还残留着陈年冻品的怪味,墙壁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温度低得让人牙齿打颤。老查理留下一台便携式监护仪、几支维持生命的药物和一小瓶温水,再次强调:“绝对安静,等我消息。哪怕听到枪声,也别出来。”然后便锁上了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冷冻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寒冷和寂静放大了内心的焦虑,林晚裹紧身上的外套,靠在冰冷的铁壁上,疲惫和伤痛阵阵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闭上。但她不敢睡,老查理拿走了钥匙,态度暧昧,现在又将他们隔离,这真的是救治吗?还是某种软禁?“渡鸦”指引他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救陆时砚,还是为了这把钥匙?如果钥匙是关键,那它到底能打开什么?是“深渊”想要的秘密武器,还是“守夜人”的终极防线?老查理又是为谁工作?一个个疑问在脑中盘旋,让她无法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大约两小时后,外面隐约传来卷帘门开启的“哗啦”声,以及几个压低的、模糊的交谈声!不是老查理一个人的声音,至少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声!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铁门。
“……人怎么样了?‘信标’拿到了吗?”一个陌生的、略显急促的男声问道,带着一丝不耐烦。
“暂时死不了,但毒素扩散太快,需要‘清道夫’药剂才能彻底解决。”是老查理的声音,异常冷静,听不出情绪,“东西到手了,和‘信天翁’描述的一致。”
“东西?你是说那把钥匙?确认无误?”
“螺旋编码匹配度99.7%,材质是罕见的星纹黄铜,里面藏着微型芯片,是‘钥匙’无疑。”老查理的声音顿了顿,“等药效发作,解决掉这两个人,我就把钥匙给你。”
“很好。处理干净点,别留痕迹。‘信天翁’还在等着结果,要是出了岔子,我们都得完蛋。”
“明白。需要点时间,等镇静剂和毒素反应,大概四小时后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留下任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