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9章 错付(2 / 2)

他将遗书递给最年长的委员。

众人围拢,屏息阅读。

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纸张传递时轻微的沙沙声。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惊愕、茫然、恐惧、不甘……种种情绪交织。

“这……这命令……”

“投降?让我们去投降?以这种方式?”

“但……这是领袖最后的命令……”

布卡德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知道时机到了。

他挺直腰板,用瓦卢瓦遗书赋予他的“权威”,沉声道:“同志们!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领袖以死明志,为我们指出了唯一可能保全法兰西血脉的道路!我们必须遵从他的最后意愿!”他特意强调了“最后意愿”和“保全血脉”。

“可是,布卡德,这意味着……”有人迟疑。

“意味着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布卡德打断他,语气变得“坚定”而“果决”。

“瓦卢瓦同志用生命承担了所有责任和耻辱,为我们换来了行动的机会!现在,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执行他的命令!我提议,立即秘不发丧,领袖的死讯绝不能让外界,尤其是德国人和普通民众知道,否则会引起难以预料的恐慌和混乱!这封遗书。”

他指了指手中的遗书:“拍照留存,原件由我保管,我们需要时间,按照领袖的指示,去接触.....”

他的提议在巨大的冲击和迷茫中,显得几乎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几位委员面面相觑,最终勉强同意了。

他们像一群失去头羊后惊慌失措的羊群,下意识地跟随了布卡德这个看似继承了“遗志”的人。

匆匆安排了保密事宜和尸体的初步处理,对外只说领袖急病,需静养,众人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散去。

布卡德将遗书原件仔细收好,带着拍摄的副本,面色“凝重肃穆”地离开了大楼。

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回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公寓。

关上厚重的橡木门,落下所有门闩,拉紧每一扇窗户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

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静静地站了足足一分钟。

突然他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但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

一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如同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火山熔岩,猛地冲破了所有伪装和束缚,在他脸上炸开。

一个扭曲的狂喜狰狞笑容瞬间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沉重与悲恸。

他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燃烧着灼热的光芒,那是解脱,是庆幸,是野心得逞的狂喜。

“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一开始是压抑的,继而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在空荡房间里回荡的大笑。

“死了!他终于死了!那个优柔寡断抱着可笑理想不放的老家伙!自己了断了!哈哈哈!”

他不再需要掩饰,不再需要每天都活在核弹降临的终极恐惧里,不再需要对着瓦卢瓦那张越来越绝望的脸,表演自己有多么“坚定不屈”。

天知道他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次听到德国在南方推进的消息,每一次想象那种毁天灭地的武器落在巴黎,他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睡衣。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

他必须比谁都激进,比谁都喊得响亮,才能掩盖住内心快要崩溃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

“遗书!完美的遗书!”

布卡德手舞足蹈,像个小丑,却又像个疯狂的国王。

“把投降的命令留给我!把骂名留给他自己!把权力也留给了我!哈哈哈!瓦卢瓦,我的好领袖,你到最后还真是个‘体面人’啊!用你的死,替我铺平了路!”

他冲到酒柜前,粗暴地打开,拿出一瓶珍藏的科涅克白兰地,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猛灌了几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感觉无比畅快。

“不用再提心吊胆了……不用了……”

他喃喃着,脸上狂喜的笑容渐渐收敛,变成一种冰冷的精光。

“现在,是我马赛尔·布卡德说了算,投降?当然要投降!而且要快!要趁着柏林还有耐心,趁着德国人还没把那个‘太阳’扔到巴黎圣母院顶上!”

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因为激动而脸色潮红眼神锐利的男人。

这就是新的领袖,法兰西公社的新主人。

瓦卢瓦的死在公众面前必须是一场悲剧,一场为民族牺牲的壮举,但对他来说,这是天赐的解脱和机遇。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对着镜子,慢慢调整自己的表情,让那狂喜和扭曲一点点褪去,重新覆上一层沉痛而坚毅的面具。

表演还要继续,直到他真正安全地坐在谈判桌前,直到他将法兰西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以尽可能“体面”的价格,卖给柏林的新主人。

房间里最终归于寂静,只剩下淡淡的酒气和一种阴谋得逞后的冰冷气息。窗外,巴黎依旧在绝望的晨雾中沉睡,浑然不觉它的命运,刚刚在一个小人物的狂喜与算计中,被彻底扭转了方向。